打 粉 丝
刘和兰
我们现在吃得最多的是山芋粉丝,很少吃到正宗的豆子粉丝了,究其原因,那就是现在打豆子粉丝的人越来越少,豆子粉丝的价格越来越高,而且很难买到。
记得小时候,我们一个大屋的十几户人家,几乎每家都打粉丝。一般是三家合作,用一种纯手工作坊形式来完成它的制作。工序之多,制作之辛苦,不是我们只吃过粉丝的人所能想象的。
工序之一: 磨豆子
磨豆子,一般在早上进行,头天晚上,要把各种豆子(红米豆、绿豆、黄豆、饭豆)放到一个大木盆里,用冷水浸泡,到第二天早上,豆子都发胀了,正是磨豆子的最佳时机。我父母如果很忙,就派我去磨磨。我也因为懒得做饭,而乐于前往磨房,虽然推磨单调辛苦,但是,看到雪白的豆浆流到磨子下面深深的木桶,也是一种享受。当然,我最羡慕的是在前面引磨的人,他或她右手握住磨子上面的竹筒,一拉一伸,左手用铁瓢从木盆里舀上豆子,送到磨眼里,别小看这个工作,做得好坏,不仅会关系到磨出来粉的多少,粉的质量,还关系到粉丝的色泽,质量。譬如,每次舀豆子的时候,豆子和水的比例必须把握好,另外,磨子转了几圈,才能送豆子进去,都很有学问。也正是因为如此,我非常渴望也能做一次领磨人。偶尔,碰到好说话的大人,他们也会让我尝试一下,只是因为个子不够高,不是揩了磨出来的豆浆,就是左右手配合不到位,将豆子碰撒一地,这时候,必然被大人赶到后面,做一个推拉手。
工序之二: 洗粉
洗粉必须要有这样一些工具:一副筛架,一口大缸,一口小缸,一副小吊架。
洗粉只需要一个人,将磨好的豆浆舀到筛架里(在这里,有必要介绍一下筛架,它象一个大十字架被铁链挂在楼枋上,十字架的四端会钻上四个孔,在洗粉之前,洗粉的人会将一块四方夏布紧紧栓到孔里,这就是筛架了),然后,握住十字架的两端,不停地上下左右翻飞。一直到夏布里的豆浆变成豆渣,而精华都流到大缸里了。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,等到大缸里的水变清,所有的粉都沉淀到缸底的时候,把水倒干,取出缸底的粉,放到吊架里。吊架比较简单,一根铁链,一块白石布,悬在一个小缸上面。目的就是给粉脱水。最后形成一个粉坨。
工序之三:打粉丝
等到有五六个粉坨的时候,就可以考虑打粉丝了。大屋的中厅,有一口灶台。四方形,和家里的灶台不同,它没有烟囱,但是在锅口有一个缺口,在缺口上,因陋就简地安上一块瓦,用做粉丝出口的通道。打粉丝之前,必然要把粉坨变成细粉,完成这项工作的是由竹子制作的推刨。打粉丝这一天,三家的大人小孩都会到场,大人到场,是因为打粉丝的时候需要多一些人手,小孩到场,一是在旁边看热闹,更重要的是能吃上几口打粉丝用的勾芡,勾芡的作用可能象过年发粑的时候必须要的粑引一样吧,形状就像现在我们吃的藕粉糊。打粉丝的时候,至少要六个人,分工特别明确,一人负责在灶下烧火,火要大,要烧匀,否则会让粉丝没有色泽;一个人站在打粉丝人的旁边,负责送粉坨,就是用水将粉调理得稀稠适中后,用手拽起一坨,送到漏瓢里;一个人则要站在旁边,不停地用两根长长的竹筷将粉丝从沸腾的锅里捞起来,放到瓦片上,让它自由滑落到瓦片下面装着半桶冷水的大木桶里;一个人再从木桶里捞起粉丝,装进水桶,送到大屋后的一个晒架上,由另一个人负责晾晒。我发现,擅长做哪件事的总是做着相同的事,承担打粉丝重任的好像总是我大伯。这是一件技术活,左手握住漏瓢,右手半握拳头,用手背不停击打漏瓢里的粉坨,用力是否适度,速度是否均匀,直接关系到粉丝的质量,所以这个活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。
工序之四:扎粉丝
扎粉丝,应该是最后一道工序了。但是在这之前,必须要晒好粉丝。在我家大屋的后面,有一块很大的空地,紧临一口泉水井边。因为家家都打粉丝,所以屋里的人就用枞树在这里搭起了一个大晒架,山上割的葛藤成了搭建晒架的最好材料。晒架既高又大,我们这些小孩通常爬到第二层,就上不去了。人们将粉丝晾晒在竹篙上,再将竹篙一层一层抬上去,直到最上一层。为什么要将粉丝晾那么高,现在想来,除了因为粉丝长以外,一个重要的原因,恐怕就是怕我们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孩冒险上去偷吃吧,太高,我们就不会心存奢望了。即便如此,还是有胆子大的男孩爬上去,偷偷拉下一两根,因为害怕我们告密,有时候也会给点我们女孩,而我们女孩,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晒架下面寻觅,寄希望粉丝能从头上掉下来。捡起落地的粉丝,洗一洗,放在火炉里,一节一节地烧,让它成为口中的美食。大人们则要不定期地给晾晒的粉丝洒水。免得太干易断。等粉丝完全干了,大人们则在下面放上竹编的大铺栏,将竹篙一根根放下来,收起粉丝。扎粉丝,一般则是在晚上进行,吃过晚饭后,大家围坐在大铺栏旁,将粉丝喷洒一些冷水,方便捆扎。这时候,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,因为一段时间的辛苦暂且告一段落,而且,这些粉丝在被卖掉后,会为各家增加一些收入,购买一些年货了。在我的印象中,大伯和父亲扎粉丝的技术最好,别人扎的粉丝,毛毛躁躁,大小不一,而他们两个人扎的粉丝,大小均匀,光滑有致。如果四把一捆的话,不用称,一斤不相上下。我们小孩也很高兴,一些细碎的粉丝,扎不起来,就会被分到各家,第二天,餐桌上就会多一道蒜叶炒出来的粉丝了。
也许,终归有一天,这种手工打出来的粉丝会成为历史,不再被人们记起,不再被世人知晓,但是,年少时的美好记忆将会陪伴我的一生。